季洋頓了頓，緩緩往章若宛那頭走，對著戴伊道，“邊走邊說吧，你師母在那等我。”

等走近，戴伊還禮貌叫了章若宛一聲。

“你們先說，不用管我。”章若宛淺笑，也沒打擾他們。

她覺得自己是矯情了，又有點想多，季洋是老師，總不能不讓女同學靠近吧？學生與老師之間哪會有什麽呢？

“已知A物質和B物質，C物質又是……”季洋重新開了口，他習慣性拉上章若宛的手，牽到自己身邊，一邊頭側著頭回答得認真，接著著戴伊提問的那道題。

他講題思路一向很清晰，層層推進。

“我明白了，是我想錯了。”戴伊話語有點不好意思。

“你是這一章還是沒學透，很多概念的東西也沒搞明白，回去多看幾遍。”季洋回答她。

“嗯。”戴伊尷尬，匆匆轉移話題，“班任這是要去哪？”

她一直覺得自己化學不錯，因為是他教授的課程，學得更是格外認真，他的意思不就是說她還不認真？哪怕是好意，她也覺得自己很丟面子。

“先去前面的廣場。”季洋說完又道，“我記得你家好像在上街那邊吧？離這裏不遠。”

“搭兩站公交車就到了，前面有公交車站。”戴伊回答他。

“好像是搭78路對嗎？”章若宛笑著說，“上次我坐32路也可以，就是要多坐兩站。”

“對，我都坐78路。”戴伊看向章若宛，對方更顯懷了一些，與季洋靠得很近，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，動作親昵。

聽班上同學說經常能看到季洋陪她去操場散步，夫妻倆的感情真好。

讓人羨慕。

“78路很難等，32路又好等一些，不過時間上也差不多，太擠的話在車上也難受。”章若宛覺得不好意思，將手從季洋手裏抽出來，轉頭與戴伊聊天。

她接觸戴伊和陳秋霞多一些，因為是重要班幹部，兩人也經常來找季洋。

出門校門，戴伊與兩人分離。

季洋與章若宛往另一邊走，他攬過她的腰，往她拉到自己身邊，在過馬路的時候將她護在內側。

戴伊停下腳步，看著兩人背影好一會，第一件見到季洋的時候，她就覺得這個老師好帥，幽默風趣，上的課也比較動聽，漸漸的，一些想法開始瘋狂冒出來。

哪怕對方已經結婚，妻子即將生子，若是被人發現心思，自己也將被人恥笑。

可是，感情這種東西，豈能控制得住？

季洋講課的時候，她的目光跟隨他，註視著他的一舉一動，腦海裏甚至還能幻想他對待另一半溫柔的模樣。

“今天是八號，那就八號起來回答一下這道題。”季洋說著拿過點名冊，“我看看八號是誰……戴伊。”

全班的視線都落在戴伊身上，而她，看著前方正在發呆，腦海裏甚至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。

“戴伊？”季洋蹙眉，又叫了一聲。

“叫你呢。”同桌說著推了戴伊一下，她猛地回神，對方壓低聲音提醒，“老師叫你起來回答問題。”

戴伊慌忙收斂情緒，趕緊起身，看著黑板，面色為難。

她剛剛沒聽。

“這道題選什麽？”季洋問。

她支支吾吾，壓根不知道題目。

“把氫化硫放在玻璃瓶內，往裏面加入……”季洋往臺上走，再次重覆題目。

“我覺得選B，因為生成的沈澱……”這道題對她來說不難，很快就回答出來了。

“坐下吧。”季洋轉身，拿著粉筆寫下答案，沈著聲，“上課的時候每一個同學都應該好好聽課，尤其是班幹，更好當好榜樣。”

對方意有所指，戴伊臉色倏然漲紅，覺得丟臉不已。

季洋是她仰望的人，還起了一點小心思，她覺得他溫柔體貼，很是體諒學生，沒有讓學生為難丟臉過，為什麽要在這樣的場合這麽說她呢？

走神一兩次在所難免。

而這一次只是一個開端，她以為那個年輕英俊長相不凡的老師越發邋遢。

季洋以前在課上都會穿著白襯衫長黑褲，修長挺拔，看起來氣質儒雅，或者穿著單色短袖，身上偶爾露出散漫慵懶的氣息，時不時開點小玩笑，更加吸引人，有時看起來像個鄰居家的知心大哥哥。

如今留著亂糟糟的胡子，有時晚自習還穿著中短褲和人字拖，有點像油膩的大叔。

生氣起來還會將人教訓一頓，罵人的話張口就來。

這幅樣子，全然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潤儒雅，渾身散發著關的優秀男人，好感度驟然下降，也有了點人間煙火。

章若宛愛幹凈，對這幅樣子著實看不下去。

她懷孕，自顧不暇，被孩子折騰得睡不好吃不飽，看到季洋這個樣子，開始反思自己作為妻子的失職。

季洋已經這麽可憐了嗎？

越想越覺得委屈他，拿出手機就下單，平日裏還有些心疼錢，腦海裏都是為了孩子打算，今天一這麽想就覺得自己很自私，怎麽能忽略季洋呢？

時隔幾日，季洋回來，手上捧著八個快遞，看向章若宛，“宛宛，你買了什麽？這麽多。”

因為孩子馬上要出生，她經常會從網上買一些東西回來備用，所以他也不懷疑。

“給你買的衣服。”章若宛走過來，一個個拆快遞，拿著衣服在他身上比劃，催促著，“快試試，看看合不合適。”

“幹嘛買這麽多衣服？”季洋挑眉，一臉疑惑，“我不需要，你給自己買就好，退掉吧。”

聞言，章若宛更愧疚了，他不僅照顧她和孩子，全然不顧自己，這樣她更要對他好啊，不能讓人覺得他邋遢又沒衣品。

“快點試試，不退的。”章若宛磨他。

“真的太多了，我有衣服。”季洋扶額，“你留著錢給寶寶買，給你買，我就不用了。”

“你沒有，最近你都沒衣服穿，學生會笑話你。”章若宛雖說不想把季洋打扮得太帥當衣架子，別人垂涎，但也舍不得讓他被人笑話。

“學生聽我講課又不是看我走秀，我又不是女人，打扮那麽多做什麽？”季洋表示不讚同。

“快點。”章若宛推著他往臥室裏走，他說的這些話極大程度上安撫了她，讓他試衣服更加勤快了。

這日，鈴聲響起。

“十二個人不及格！”季洋一走進教室，陰沈著臉，一把就將一疊試卷摔在桌子上。

全班鴉雀無聲，正在打鬧的同學趕緊停下來，玩手機的也趕緊往課桌裏塞，還要拿東西蓋住。

“這麽簡單的章節測試你們給我不及格？”他走在講臺上，話語犀利，聲色俱厲，“不斷重覆講重點的時候給我埋頭發呆玩手機看漫畫，當我看不到？”

“差多少分給我去操場跑多少圈，陳崖，手機交出來，還有李賀。”

“我一個一個看。”

他說著把帶來的戒尺“啪”一聲又丟在桌子上，一點都沒有素日裏的好脾氣，嚴厲又鐵面無私。

“誰跟你們笑嘻嘻？疊高的課本給我放下來，低於你們的脖子，給我坐直！”

“初中廢了多大勁考來到這？現在看看，才高一，一個個偷懶耍滑頭，居然還有男生去戲弄樓上班的女同學？腦子裝漿糊了？丟不丟臉？可不可恥？”

季洋以往他說自己很討厭說教，今天卻說了兩個小時的教，將一批人挨個罵了一頓。

很不幸，戴伊又中招了。

一道大題全錯，六十分還是季洋多送了一分。

“上課游神，盯著愛情看，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東西，我不光說她，還有其餘幾個人我就不點名了，來這裏是幹什麽，應該做什麽，我希望你們心底有點數。”

季洋說著，戴伊已經羞愧難當，許是內心的那點小秘密讓她覺得自己更加不堪。

本來想加季洋的微信，周末能借請假作業去聊天，現在覺得自己真是大膽。

依照對方的態度，被他察覺自己還做不做人了？

戴伊低垂著頭，緊咬牙根，沒有再看向季洋，刻意去按捺自己的情緒。

“下一次，我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情況。”季洋看了看點鐘，在數學科任來的時候才走出去，班上的人狠狠松了一口氣。

大氣不喘罵了兩節課，班上的氣氛都壓抑到了極點。

期末很快便到來。

季洋班的大部分學生考得挺不錯，當然，也有一些考得實在是差勁。

魏東每一次都墊底，以前他還覺得是光榮，現在覺得面上無光，覺得自己是個垃圾，去章若宛拿交作業的時候心情十分低落。

“上次才38，這次五十八了，還是有進步。”季洋看著成績單，“雖然也是墊底，這次總體提高七十分，很大的進步。”

章若宛如今懷孕八個月，小小的身軀挺著大肚子，看起來都很辛苦，人家孕吐只有幾個月，她倒好，現在八個月還在吐。

自從懷孕開始只漲了十斤，全在肚子上，她身子弱，走路沒什麽力氣，此時正靠在客廳的軟椅子上。

“七十分是很大的進步了，我們慢慢來，還有兩年半，這個假期把初一初二的知識都補了，英語勤奮點，補完初中的。”她接過魏東的作業開始看。

每一周她都給魏東布置新的任務，以前也有講課，但是最近力不從心，都是給他布置好讓他看。

單詞是第一大關，多看多背就能提高不少。

“嗯。”魏東點頭，他最近的性子收斂很多，最明顯的變化就是花少了，對待魏大光說話也不是那麽帶刺，下定決定要學習，但是每次都是全班倒數，也是迫切想提升上去。

“喝完。”季洋走過來，將水果盤放下來，又將杯中的果汁遞章若宛。

再不補充營養，她身子哪裏受得了。

章若宛接過來喝，將自己準備好的作業又遞給魏東，“你把這些看了，我抽空給你做一下整理。”

魏東接過來，憋了半天也說了句謝謝，他有點尷尬和窘迫，還有點倔強和不服輸。

“喝完去散步了。”季洋催促。

“那老師我先回去。”魏東識趣起身出了門。

“好。”章若宛說著，喝果汁的動作也慢了起來，小口小口瑉。

她挺著個大肚子太累了，翻個身都覺得累。

“趕緊的。”季洋不做讓步，拉著她的手，要她起身。

“腳都不舒服。”章若宛做最後掙紮。

這幾個月，除了刮風下雨，他都堅持帶她出去走一走，堅持運動。

季洋蹲下來，瞅了兩眼她的腳。

章若宛突然覺得心虛，雙手捧著杯子，胡亂指著一個地方，“這裏，這裏好像抽筋了。”

她變壞了。

為了偷懶什麽招都使出來，由一開始說謊結巴到現在有進步了，感覺自己說得有鼻子有眼。

季洋輕輕按下去，她還縮了縮腳，“有點疼，抽得太緊了，很疼的。”

聞言，他挑了挑眉，視線又落在她腿上，一只腳半跪在地上，微微將她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。

“沒事，現在不怎麽疼了。”章若宛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覺得過意不去，“我去躺床上就好，寶寶也踢我，疼死了。”

“怎麽感覺不到筋抽著了？”季洋擡頭，對上她的視線，摸著她的腳，“挺正常的。”

“你又摸不出來。”章若宛狡辯。

“這裏怎麽摸不出來？那是抽得哪裏疼？”季洋坐在地上，“抽筋一會就好了，我們等你好了再去，多走走你和寶寶都有好處。”

章若宛：“……”

“露出的是什麽表情？我說得不對？”他問。

“討厭。”她撅嘴，語氣悶悶，“你最討厭了。”

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，章若宛還有什麽理由去拒絕？

這可都為了她好，為了寶寶好，讓人怎麽拒絕？

“我討厭。”季洋點頭，默認下來，緊接著又問，“你抽筋好了？”

“好了！”章若宛扶著站起了身。

能不好嗎？

多累她都要為了自己和寶寶堅持下去。

她走到門口，這麽大的肚子哪裏還彎得下去？季洋蹲下身子給她穿好鞋，扶著往外走。

落日的餘暉透過樹葉灑在校道上，兩人並肩往前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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